我叫张青,进入光伏行业三年,目前为一个光伏电站的【de】站长。因为半月前在电站场【chǎng】区中【zhōng】清【qīng】除两棵新发芽的树苗,我【wǒ】在看守所【suǒ】度【dù】过【guò】了难忘的一晚。

9-21下午,在开车前往电【diàn】站【zhàn】例行巡检的路上,我突然接到了【le】同事的电话【huà】:“快回来,有【yǒu】村民【mín】闯到【dào】电站里来了!”我【wǒ】的心里“咯噔【dēng】”一【yī】声,掉头就向开关站冲去。

据当时在中控室值班的同【tóng】事说,我们刚出门不到十【shí】分【fèn】钟,黄毛带【dài】着【zhe】女儿【ér】、母亲和【hé】孙【sūn】子,一【yī】行四人径直闯入开关站,冲入了【le】中控室。

“黄毛”是电站附近村【cūn】庄里【lǐ】的一个村民,有别于一【yī】般淳朴农村妇女,我【wǒ】总觉得【dé】黄毛给人【rén】的第一印象,就是面相不太善良。她【tā】五十【shí】岁上下,身高约160cm,长得【dé】很结实,习惯斜着眼【yǎn】睛看人。因为她染了【le】一头【tóu】黄发,我【wǒ】们就将“黄毛”作为私底【dǐ】下对她的称呼。早在建设期,“黄毛”就与我们【men】纠缠不休,按照她的话【huà】来说,这块地就是她家的,即使在【zài】企【qǐ】业【yè】合法征地【dì】,已经得【dé】到了一【yī】定的经济补偿后,她【tā】仍理直气【qì】壮地【dì】在【zài】建设期阻工【gōng】,理直【zhí】气【qì】壮地将场区的泄洪通【tōng】道堵【dǔ】了又堵【dǔ】,理【lǐ】直气【qì】壮地在电站建成后推倒电站西侧【cè】围栏【lán】,在场区边【biān】缘种地。

半月前,为预【yù】防植被生长造【zào】成阴影遮挡【dǎng】,领导组织我们【men】清理场【chǎng】区【qū】内新发芽【yá】的树苗。“记住,场区【qū】之外的树一【yī】棵也不【bú】能动!”领【lǐng】导放心不下,还多叮【dīng】嘱【zhǔ】了一【yī】句,其实,根【gēn】本不用【yòng】他叮嘱,当地民风彪悍,我们顾虑很【hěn】多。我记得清【qīng】理掉的【de】树苗中【zhōng】,有【yǒu】两棵在【zài】黄毛强【qiáng】占的地附近,她多半是为了【le】这两棵树来的。我与黄毛打交道【dào】多次,因为她至少报过三次警,根据【jù】经验,应该是之前的经【jīng】历【lì】让她觉得有利可图,今天的事看来难【nán】以简单【dān】了结。

十分钟后,我回到【dào】了开关站。一进控制【zhì】室【shì】,看到祖孙四代【dài】齐上阵【zhèn】的场面,我的脑海【hǎi】中蹦【bèng】出一【yī】个念头,“这【zhè】是碰【pèng】瓷儿来了”。

一番交流后,黄毛坚【jiān】持【chí】她圈的土地是她家的【de】,地里的【de】树苗也属于她,运维人员【yuán】清理树苗【miáo】就是侵犯了她的经济利益,她【tā】因此向我【wǒ】们【men】索赔。场区范围内自由生【shēng】长的野树,凭【píng】什么【me】要赔偿,我【wǒ】对【duì】她的说法【fǎ】不以为然【rán】,但是问【wèn】题要解决,控【kòng】制室禁止非工作人【rén】员入内,我【wǒ】与他【tā】们协商,要求他们【men】移步【bù】会议室。好说歹说,对【duì】面一行人不但不动地【dì】方,还开始叫骂。方言骂完了换普通话骂,变着【zhe】花样【yàng】问候我的亲【qīn】戚,我明知道对方可能不是【shì】抱着解【jiě】决问题的态度来的,只【zhī】能强行克制自【zì】己的情绪。

事情久久解决不了,我拿出【chū】手机就要【yào】报警,同时还要给【gěi】他【tā】们拍照,留作证据。黄毛女儿抢我的【de】手机未遂,也拿【ná】出手【shǒu】机【jī】拍照,“你【nǐ】拍什么呀?”我问【wèn】她【tā】。

黄毛立马给【gěi】老人使了个【gè】眼【yǎn】色【sè】,老人【rén】紧跟着【zhe】一屁股坐【zuò】在了地上,就【jiù】在【zài】我【wǒ】重新举起手机的几【jǐ】秒之内,老人已【yǐ】经手脚麻利地【dì】把右脚【jiǎo】裤腿撩了起来,露出了小腿上一块脱了血痂的旧伤【shāng】。我亲眼看【kàn】着她就地一躺,开始哭叫,说【shuō】我打她【tā】了,把她的腿【tuǐ】打伤了。

无可奈何之下【xià】,我和【hé】同事报了警【jǐng】,警【jǐng】察来之前【qián】,不【bú】知谁通【tōng】风报【bào】信,黄【huáng】毛同村的四【sì】五【wǔ】个村【cūn】民【mín】先来了。警察一到,村民们开始又哭又闹,说我把老人打倒了,老人受伤了,动弹【dàn】不得。

下午五【wǔ】点【diǎn】,警察将我们双方带了回去【qù】,分别【bié】录口供。录完口供后【hòu】,我的两个同事相继【jì】离开派出所,黄毛【máo】的【de】母【mǔ】亲被黄毛老公接【jiē】了回去,我与黄毛【máo】打过那么多次交【jiāo】道,知【zhī】道黄毛【máo】有夫【fū】有子,却还是第【dì】一【yī】次见到黄毛的老公,他是个个子低矮、身材消瘦的普【pǔ】通农村老头。从前我就揣测,黄毛一【yī】定【dìng】是家【jiā】中的话事人,这【zhè】次事件更加【jiā】确定了【le】我的想法。黄毛家里分【fèn】工【gōng】明确【què】、配【pèi】合默【mò】契,在黄毛的指挥下【xià】,妇孺身先【xiān】士卒,男士负【fù】责【zé】的是后方接应。

被诬陷为打人者,我暂时被扣【kòu】在了派出【chū】所。房间【jiān】里很冷【lěng】,无心休息、滴水未进的我,边抖边向公司汇报此次事【shì】件、查找【zhǎo】能为自己【jǐ】辩护的法律依据。事情【qíng】做完了,夜【yè】晚【wǎn】还长,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自【zì】由,只【zhī】能坐在冷板凳上,独【dú】自复盘整个事【shì】件。那一晚【wǎn】,我曾【céng】为黄毛的初衷做【zuò】出【chū】过无数假设,是不是企【qǐ】业的【de】用地补偿没有给到位?还是发【fā】放补【bǔ】偿【cháng】的【de】环节出现【xiàn】了问题【tí】?或者项目前期,农户并未对补偿【cháng】金【jīn】的【de】问题【tí】达成一【yī】致意见,导【dǎo】致他们对光【guāng】伏企业一直心存不满?又或者只是【shì】黄毛【máo】自己【jǐ】在撒泼耍赖、无理取【qǔ】闹?后【hòu】来我【wǒ】想,假如【rú】在项【xiàng】目【mù】前期和建设期,有些事情能够做的更加完善【shàn】、假如能在【zài】黄毛推倒围栏的第一时间重建围栏,以后的事情也许就都不会发生。

第二天【tiān】上午,派【pài】出所将黄【huáng】毛、她的【de】女【nǚ】儿和我们聚集在在【zài】会议室【shì】里调解【jiě】这件事,与黄毛一起来的,还有十多个村民,他们【men】坐【zuò】在会议室里【lǐ】,十多双眼睛盯着调解过程,我们与民【mín】警的压【yā】力都非【fēi】常大。

警【jǐng】察要求我们【men】讲一下各自的诉【sù】求,黄毛态度强硬,叫嚣着要坐实我们打【dǎ】人的【de】行为,公司坚【jiān】持我方没有打人,要求【qiú】放人。警察【chá】为了稳定在场村民的情绪,没有当场【chǎng】为【wéi】这件事定性。在时【shí】机和【hé】形势比较复杂的双重前提下,警察选【xuǎn】择了较【jiào】为【wéi】和缓的方式处理这次事件,要我们【men】等【děng】待【dài】村民的验伤报告,在尚未明确伤势【shì】是从何【hé】而【ér】来的情况下,我们【men】当着【zhe】所有警【jǐng】察的【de】面,把【bǎ】2000块保证金交到派出所,警察【chá】承诺【nuò】,将会把这【zhè】笔钱用于【yú】村民关系【xì】的维护。

下午一点,我终于恢复自由。在踏出派出所的一刹那,我有点恍惚。

干了很【hěn】久【jiǔ】运维,对于“你租的地不是你的”、“虽【suī】然地【dì】租给你【nǐ】了,但地【dì】上的草没有租【zū】给你”的纠【jiū】纷,我已有不【bú】少【shǎo】见闻。虽然我明白在维护地方关系【xì】平稳和谐的大前提【tí】下,光伏企业有时要【yào】做出让步,但【dàn】也难【nán】免有一种无力感。

复盘整个事件,我总结出了一些经验分享给各位:

(一)要【yào】认真梳【shū】理电站周【zhōu】边人员关系,预判可能会【huì】发生的各种纠【jiū】纷,提前准备应对预【yù】案;

(二【èr】)紧急事件发生【shēng】,要【yào】待在视频【pín】监控区域,注意保护自己,视频【pín】监控是最有力的证据,

(三)不要激烈争执【zhí】,不【bú】要有肢体接触,如判断情况无法【fǎ】调节,可以【yǐ】直接打电话报警;

(四)如果事情发生在监【jiān】控盲区,及时用手机【jī】进【jìn】行录【lù】像,如果既无【wú】视频【pín】监控【kòng】也无法录【lù】像,最【zuì】好有第三方在场见证;

(五)及时向公司汇报,寻求法律支援,不可擅自行动;

(六)全程保持冷静,要以事实为依据,原则问题不妥协;

(七【qī】)顾全【quán】大【dà】局,以公司利益为重,以和谐关系为【wéi】重,大事【shì】化小、小事化了。

(本文为当事人口述,光【guāng】伏們记者整理【lǐ】,为保【bǎo】护当【dāng】事人隐私【sī】,文【wén】中当事人名字皆【jiē】为化名)

来源:光伏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