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家能源局原局长 张宝国
(作者曾任国家发【fā】展【zhǎn】和改革委员会【huì】副主任、国家能源【yuán】局【jú】局长【zhǎng】，现为中国产业【yè】海外发展和规【guī】划协会【huì】会长、中【zhōng】国国际经济【jì】交流中心副【fù】理事长、国家能源委员会专家委员会主任)
中国2016年年度光伏发电装机35GW，累【lèi】计装机78GW，均是全球第【dì】一；2017年上半年装机24GW，到今年六【liù】月【yuè】底止中国的光伏发电装机容量已经【jīng】超过了【le】1亿千瓦【wǎ】，比美【měi】、印、日【rì】三国的光伏装机【jī】容量【liàng】之和【hé】还要多。2016年中【zhōng】国生产的光伏组件产量53GW，全球产量72GW，中国产【chǎn】量【liàng】要占到全球的3/4，中国已经是名符其实的光伏发电和光伏电【diàn】池【chí】生产大国，每【měi】次在国际会议上都让同行【háng】们惊羡不【bú】已【yǐ】。以风【fēng】电、光伏发电为【wéi】代表【biǎo】的清洁能源【yuán】在中国的快速发展国【guó】际社会【huì】有目【mù】共睹【dǔ】，为国际绿色能源发展作出了我们的贡献，受到普遍的关注【zhù】和赞【zàn】扬。
其实在中国，到本【běn】世纪初，光【guāng】伏发电才作为一种民【mín】用的清洁能源起步发展【zhǎn】，远落【luò】后于美国、日本【běn】、澳大利亚等发达国家。虽然【rán】在上世纪六十年【nián】代，为了发射人造卫【wèi】星【xīng】，我们在【zài】电子【zǐ】部【bù】的研究所中硏【yán】发【fā】了卫星用太【tài】阳【yáng】能翼【yì】板，可那只是象牙塔中的东西，和【hé】民用发电相距甚远【yuǎn】。
1996年【nián】在津巴布韦召【zhào】开了“世界太阳【yáng】能高峰会议”，会【huì】议【yì】提出在全球无电【diàn】地区【qū】推行“光明工程”的倡议【yì】。我国政府积极响【xiǎng】应，在【zài】1998年才由【yóu】政府提出建设一个3MW的【de】太阳能发电示范项目。在2002年由国家发展计划委员会能源【yuán】局提出，为解决无电乡农【nóng】牧民用【yòng】电，开展【zhǎn】送【sòng】电到乡【xiāng】工程，主要采用【yòng】太阳能光伏【fú】发【fā】电，也叫光明工程。开展【zhǎn】这【zhè】一工【gōng】程的意【yì】义不仅【jǐn】是为【wéi】远离【lí】电网的农牧民【mín】带来了光明，我觉得这一工程的另一个重要【yào】作用【yòng】是为中国刚刚萌芽【yá】的光伏电池产业提供了市场。特别是在【zài】西藏【cáng】实施的【de】光明工程，到2005年中央政府实际向西藏【cáng】投【tóu】入了【le】13.68亿元，建设【shè】光伏电站322座【zuò】，解决了318个无电乡用电问题，还建【jiàn】设24座小水电，在建【jiàn】73座，解决100个无电【diàn】乡【xiāng】用电【diàn】。在早期【qī】中国进入光伏电池【chí】生产【chǎn】行业的中【zhōng】小企业可能都从这一工程中获得了订单【dān】，为他们后来的【de】生存【cún】发展打【dǎ】下了基础。另外，德国加【jiā】大【dà】发展绿色能源【yuán】的政策也为【wéi】中国【guó】光伏产品提【tí】供了最初的市场。
现在在中国光伏发电还被用作扶贫的手段，叫做“光伏扶贫”，在国家资助下为贫困地区安装分布式光伏发电【diàn】，所发电的收益给【gěi】贫困地【dì】区乡村或【huò】个人，这样可以收到【dào】一石三鸟的效果，扶了贫，开拓了【le】光伏【fú】市【shì】场，发【fā】展清洁能【néng】源。
我们应该记住无锡尚德【dé】的施正荣【róng】先生和保【bǎo】定天威英力的苗连【lián】生先生为【wéi】中国光伏【fú】产业【yè】的发展【zhǎn】作出【chū】的历史性贡献【xiàn】。他们正是在【zài】本世纪初以企业家的【de】眼光创立了光伏电池生【shēng】产企业，施正荣先生带【dài】来了【le】光伏技【jì】术【shù】，带动了【le】中【zhōng】国光伏电【diàn】池的工业【yè】化【huà】生产。当然他们在后【hòu】来的经营中遇【yù】到了问题，但我们不能仅以成败论英雄，应承【chéng】认【rèn】他们的历史功绩。
在【zài】那【nà】个【gè】时候，包括国有和民营的许多企业进【jìn】入了光伏行业。例如国【guó】有的东方电气【qì】，峨眉半导体研究【jiū】所等。但是大浪淘沙【shā】，有成长起来的【de】，也【yě】有在市场竞争【zhēng】中淘汰【tài】出【chū】局的【de】。
有趣的是【shì】，现在在中国光伏行业崭露头角的几乎【hū】都是当时【shí】名不见经传【chuán】的草根企业，例如协鑫、天【tiān】合光能、晶科【kē】、阿【ā】特斯、通威等【děng】都是民营【yíng】企业。这一现象倒值得很好研【yán】究和【hé】总【zǒng】结。例如生产光【guāng】伏电【diàn】池的【de】原料多晶硅【guī】，当时我们【men】几乎不会【huì】生产【chǎn】，全要高【gāo】价进口。我曾经为北京有色金属研究总【zǒng】院为了一点多【duō】晶硅【guī】向道康宁总【zǒng】裁求援，她还【hái】算【suàn】给面子，从【cóng】韩国给我【wǒ】们弄了【le】一点。后来我分管发改委高【gāo】技术【shù】司，给峨眉的研究所【suǒ】立【lì】了一个1000吨多【duō】晶硅的产业化【huà】示范工程，但是【shì】业主几经变换，变到四【sì】川电力公司，又【yòu】转【zhuǎn】给【gěi】东方电气【qì】，最后还是不成【chéng】气【qì】候。但是【shì】该研究所培训的一批【pī】人才后来成了【le】协鑫公司的技术骨【gǔ】干，也算【suàn】是有了贡献。
后来民营企【qǐ】业协鑫公司、新疆特变电【diàn】工后来居上，不断改进工艺技【jì】术，降低多【duō】晶硅的生产成【chéng】本【běn】，建成【chéng】了年产约十万吨的多晶硅生产厂【chǎng】，生产【chǎn】成【chéng】本也从一【yī】公斤十几美元降低【dī】到八、九【jiǔ】美元，使光伏组【zǔ】件的成【chéng】本也【yě】大【dà】幅【fú】度【dù】降低，已【yǐ】经到了一【yī】瓦六、七元的水平，使光伏【fú】发【fā】电【diàn】的成本逐【zhú】渐与煤电【diàn】接近了。青【qīng】海亚硅公司海外归国【guó】留【liú】学人员采用自主知识产权技术，也在多晶硅【guī】领域【yù】取得巨【jù】大突破。由于技术的进步，单晶光电转换效率已【yǐ】经达到21%，多晶达到【dào】19%，很有希望在不【bú】久的将来与【yǔ】传统能源发电成本相当【dāng】。基本上解【jiě】决了中国光伏产品的原料立足于国【guó】内生产【chǎn】的问题，使多晶硅产【chǎn】品有了【le】国际竞争力。
中国民营企业机制【zhì】灵活，依【yī】靠不【bú】断的工【gōng】艺改【gǎi】进和技术进步，使得成本不断降低【dī】，例如采用了金刚线切割，降低了硅【guī】片【piàn】成本，改进西门子法降【jiàng】低【dī】了多晶硅成本【běn】，使中国光伏【fú】产【chǎn】品有【yǒu】着很强的【de】国际竞【jìng】争力。
中国光伏产业的发展还【hái】得益于强【qiáng】大的【de】制造业基础，光伏发电的配套产品，例如逆变【biàn】器，不仅有阳【yáng】光公司生产，华为公司也利用他们【men】在通【tōng】讯设【shè】备【bèi】制造【zào】上的优势，成为逆【nì】变【biàn】器的【de】重要生【shēng】产【chǎn】企业。还有【yǒu】生产光伏电池的焊【hàn】接材料、玻璃基板、铝型材、金刚线等几十种配【pèi】套产品及设【shè】备制【zhì】造能力。是强【qiáng】大的源【yuán】于草根的配【pèi】套制造能力成【chéng】就了中国的光伏产业。
这也是虽【suī】然有的【de】国家【jiā】对【duì】中【zhōng】国【guó】光伏产品制造贸【mào】易壁【bì】垒，但却难【nán】以在本【běn】国形【xíng】成制造能力的原因。由于这些光伏【fú】原料、光伏器件生【shēng】产商早【zǎo】期【qī】都是【shì】名不见经传【chuán】的小企业，所以他们没【méi】有政府的直接投资，是从草根企业打拼出来的。
政府的作用是【shì】营【yíng】造了好的政策环境和市场环境【jìng】。在国际市【shì】场上【shàng】中国光【guāng】伏产【chǎn】品占有了很高的市场份额。既便在美国【guó】、欧洲采取市场保护，对【duì】中国光【guāng】伏产品【pǐn】征收高【gāo】额关税【shuì】的情况下【xià】，2016年，我国累计出口太阳能电池仍有746.4亿元人民币。美【měi】、欧为打压中【zhōng】国光伏产品【pǐn】，利用高额关税进行市场【chǎng】保护，也使得【dé】中国【guó】光伏企【qǐ】业在国际市【shì】场【chǎng】布局。美、欧的高额关税并不能【néng】提高本【běn】国产品【pǐn】的竞争力【lì】，反而提高了【le】本【běn】国【guó】光【guāng】伏发电的成【chéng】本，影响了绿色能源的发展。这是【shì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【de】脚【jiǎo】。中国光伏产业在如此【cǐ】短的时【shí】间内，从【cóng】一个【gè】弱小的草根产业崛【jué】起成为全球【qiú】行业领头羊【yáng】，堪称中国【guó】近代工业史上的一个奇迹。
目前光伏发电量【liàng】在【zài】全部发电【diàn】量中占【zhàn】的比例还很小【xiǎo】，也不及风力发电的比重，主要还是价格【gé】上还不具备【bèi】与传统发【fā】电成本竞争，要解决好储能也是一个【gè】重【chóng】要课【kè】题【tí】。光伏发电的【de】投【tóu】资者还希望【wàng】依赖国家【jiā】的财【cái】政补贴，但是【shì】目前【qián】光伏发电补贴政策的设计【jì】存在缺陷【xiàn】，补贴时间也过长，虽然【rán】可再生能【néng】源基金的【de】征收标准有所提高，但日不赋出【chū】，欠补问【wèn】题越来【lái】越严重，事实上现在的补贴【tiē】政策已【yǐ】经难以为继，如果非要坚持，最终将制约光伏的发展规模【mó】，光伏从【cóng】业者必须想明白【bái】这个辩证道理【lǐ】。出路还【hái】要靠我们自己，要不断【duàn】通过技术创【chuàng】新降低成本，提高竞争能力。还应【yīng】引入竞争【zhēng】机制，让【ràng】有竞争力【lì】的企业优【yōu】先获得投资【zī】建【jiàn】设资【zī】格。
在光【guāng】伏产业发【fā】展【zhǎn】历程中技术【shù】路线的选择也极其重要。我国最早引进宽幅薄【báo】膜太阳能生产设【shè】备的企业基本都放弃了。汉能选择薄膜太阳能作【zuò】为主营业务也受【shòu】到了挫折。在【zài】美国和其他国【guó】家也有许多因技术路【lù】线【xiàn】选择失误而夭折【shé】的例子【zǐ】。光伏产业正【zhèng】是在这种由【yóu】市场【chǎng】大浪淘沙的惨酷竞争中前进【jìn】的。现在各种【zhǒng】关于光【guāng】伏技术【shù】的奇【qí】思妙想方兴未艾【ài】。例如特斯拉把电动汽【qì】车与光【guāng】伏【fú】发电整体考虑，双轮驱动，是否能孕【yùn】育【yù】出绿【lǜ】色出行的【de】新社会模式【shì】，我们拭目【mù】以待。再如美国科学家【jiā】在大胆尝试用光伏材料铺【pù】成的【de】道路路【lù】面提供能源，估计现【xiàn】在经济性还会有【yǒu】问【wèn】题【tí】，今【jīn】后能否实用化也充满【mǎn】期待。光【guāng】伏和建【jiàn】筑的完【wán】美结合也是分布式光【guāng】伏【fú】发电【diàn】的【de】一个【gè】重要领域，许多采用【yòng】光伏发电的美【měi】丽建筑被设计【jì】出来，而不是简单【dān】地将光伏【fú】电池【chí】板安置在建筑物上。施正荣【róng】先生又推出了轻、柔、薄、美的新型光伏产品，布局光伏建筑市场，准备东【dōng】山再起，我【wǒ】们【men】祝【zhù】愿【yuàn】他能够取得成【chéng】功。
我在【zài】任能源局【jú】局长时与美【měi】国能源部【bù】长达成了一项协议，把美国搞的世【shì】界【jiè】大学生太【tài】阳能竞赛引【yǐn】入【rù】到中国【guó】来，已经成功地举办了一届。每个参赛大学要设计【jì】出完全依【yī】靠太阳能可以生活一周的房【fáng】屋【wū】来【lái】，明年将【jiāng】举办第二届，欢【huān】迎有兴趣的单位积极参与。
近两年国家能源局更加重视【shì】分布式【shì】光伏发电的发展，有一段【duàn】时【shí】间【jiān】甚至争论究竟【jìng】应该搞集中式还【hái】是分【fèn】布【bù】式。我【wǒ】认为集中【zhōng】式和分布式并不互相排斥【chì】，要因地【dì】制宜【yí】，能集中【zhōng】则集中，宜分布则分布，不要【yào】人为制造争【zhēng】论。
欧洲曾提出沙【shā】漠行动计划，在北非沙【shā】漠【mò】搞大规模集【jí】中式光伏发【fā】电【diàn】，用输电线路送往欧洲。当然他【tā】们没【méi】有【yǒu】集【jí】中力量办大【dà】事的能力，这只是个设【shè】想。但是如果【guǒ】在中国【guó】，只要真下决心【xīn】干【gàn】是能够在西北地区建成【chéng】大【dà】规模的风力、太阳能发电【diàn】绿色能源基地的。
现在“十三五”正缺少这样【yàng】战【zhàn】略【luè】性的【de】大项【xiàng】目，只要政【zhèng】府【fǔ】下决【jué】心，可以和【hé】当年西电东【dōng】送、西气【qì】东输一【yī】样搞起来。当年朱镕基总理力排众议，要求广东省少建电厂，使用从云南、贵州送来的【de】以水【shuǐ】电为主【zhǔ】的1000万【wàn】千【qiān】瓦电【diàn】力【lì】，至今已经累计输送了1.4万亿【yì】千瓦时以上的西电，减少了【le】广东省的大气污染，帮助了【le】西部欠【qiàn】发达的云南、贵州的发展。当时遇到【dào】的阻力是很大的，让广东省对减【jiǎn】少本【běn】省【shěng】电力建【jiàn】设接受西电，一开始【shǐ】也是有【yǒu】阻【zǔ】力的。
现在全国性已经不缺电，如何消【xiāo】纳这些【xiē】新能源才是问题。要有大的【de】魄力和决心【xīn】让东部发【fā】达省份少上电【diàn】厂，接收【shōu】来自西部欠发【fā】达地区的绿色电力【lì】，又能改【gǎi】善【shàn】东部省份的环境大【dà】气质量，是【shì】对能否有大局观和正确【què】的政绩【jì】观的【de】一【yī】个【gè】考验。总书记就利用好【hǎo】青海的光【guāng】热资源发展【zhǎn】太阳能发电的指【zhǐ】示十分【fèn】正【zhèng】确、十分【fèn】及时【shí】，听说政【zhèng】府部门正在【zài】规【guī】划把【bǎ】青海的光【guāng】伏【fú】电能往中、东部地区，这是一个好消息。在今【jīn】后影【yǐng】响绿色能源发【fā】展速【sù】度的制约因素我【wǒ】看不是技术问题，是绿色能【néng】源与燃煤发【fā】电【diàn】争市场的问题。现在【zài】已经建起来【lái】大量燃煤火【huǒ】电厂，如果电力市【shì】场没有大的增长，消纳绿【lǜ】色能源【yuán】就会成为问题，种种技术性的理【lǐ】由只要想干都是可以找到解决办法的【de】，就【jiù】看【kàn】是【shì】否能下决心，找到办法增加新能源比重，削【xuē】减燃煤发电比【bǐ】重。
光伏产业在中国【guó】的异军突起，讲述了一个草根产【chǎn】业在中国的【de】崛起的生动故事，它是【shì】另一个最【zuì】好的【de】中【zhōng】国梦【mèng】。
